张德

北京

张继科被人哄上台的时候喝了点酒。驻唱歌手把话筒塞进他的手里，他晃着脑袋说我给大家唱首中国人。

底下的人不依，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又递过来一把吉他。

张继科别无他法了，他坐在高脚凳上，抱着一把吉他，觉得自己傻得像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他笑着说，那就唱首《北京》吧。

 

《北京》原本不叫《北京》，它叫《成都》，填词重写变成《北京》。

张继科不太喜欢这首歌，他听许昕唱过，拿捏假装的小情绪和腻腻歪歪的嗓音才适合这首歌。许昕听见他的评价说韩红听了都想打人。

但是现在张继科喝了酒，坐在青岛的一家小酒吧里，他脑袋里再也响不起其他的旋律。

 

紫禁城一叶知秋今夜有点温柔
后海夜晚的凉风吹散你的忧愁
红墙绿柳沾细雨藏着他的回眸
让我感到不舍的是京城的温柔

 

指肚摩擦琴弦，前奏流水般流出，偶尔有几个音不准也没人在意。台上坐着的是张继科，还未张嘴已经有姑娘为他挥手了。

张继科年轻的时候有一把吉他，挂在宿舍的墙上。不练球的晚上抱下来练一练，练得好的时候就踢踢坐在床脚看漫画书的马龙。马龙皱着眉头放下漫画书，一脸不耐烦地做他唯一的听众。后来不练球的时间越来越少，两人回寝都倒头就睡，那把吉他就搁置了。

最后签名送给粉丝。

看，大满贯弹过的吉他。

 

听潭拓寺的诗钟看钓鱼台的秋
颐和园香山和鼓楼怎么走也不够
在这座大大的城市里到处都是回忆
北京忘不了的只有你

 

张继科从未去过歌中提到的地点，在北京他只熟悉两个地方，一个是国家体育馆，一个是各式火锅店。马龙爱吃火锅，全队人都爱吃火锅。马龙捏着两根筷子夹滑溜溜的宽粉，他就用手肘顶他。

帮我夹块黄瓜。

给你给你都给你。

宽粉啪嗒掉进沸腾的锅里，马龙咬牙切齿地把黄瓜一块块戳到张继科盘里。

后来，张继科吃辣府，马龙吃赛道。

张继科想，不知道赛道火锅有没有拌黄瓜。

 

其实张继科去过潭柘寺的，这个名字挂在一棵祈愿树上。马龙坐在许昕肩头，许昕嘟嘟囔囔说龙哥你该减减肥了。马龙咬着下嘴唇把红布条挂到力所能及最高的地方。

 

 

和我在北京的街头走一走喔哦
直到岁月都在这里从指缝间溜走
国子监边书生风流钓鱼台落叶堆成秋
走到后海路的尽头坐在小酒吧的门口

 

太矫情了。

张继科在心里说。

他的几十年都与乒乓球为伴，无论是在北京还是去其他地方比赛，他都必须快步前进，不然会被其他人追上。无论伤痛难熬的夜晚还是国旗披身的瞬间，他都一个人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英雄是不可以留恋太多的。

但他又想。

未夺冠前的那些夜晚，他溜出去吃夜宵，沿着长长的街道走回天坛公寓。穿着宽宽大大的运动服，身后跟屁虫，一点也不风流。

马龙总是跟在他身后。

十点钟先生困得头点地，手里还拿着吃完的串签。张继科猛地停下来，屁股就挨了一针。他跳起来想发火，马龙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对不起。他只能握着签串一端，把马龙牵回公寓。

最后还得托着小肥龙的屁股翻过护栏。

后来小肥龙变瘦了，变高了，不再跟在他的身后。

手里的签串变成国旗，他牵着一端，马龙握着另一端。

好像也不那么矫情了。

 

和我在北京的街头走一走喔哦
直到人潮散尽我也不放开你的手
和我在北京的街头走一走喔哦
直到人潮散尽我也不放开你的手

 

后面的部分鼓跟进来。张继科的节奏有些慌乱了，他本来就很久没碰过吉他。

这首歌是他回青岛的前几天学的。偷偷摸摸地借了小队员的吉他，躲在房间里面苦练。

马龙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地域情结，几年前拿着两件北京队的球服喊张继科去看球赛。指着鞍钢的股票冲张继科扬下巴。

张继科没这么多情结，他的童年是吃到吐的虾，还有被海水呛死的恐惧。

但是如果有人黑青岛，他还是会操着青普一啤酒瓶子砸过去。

如果他鲁的知道张继科穿着队服陪马龙去看他京的比赛大概也会砸着啤酒瓶破口大骂。

 

张继科把指头磨破总算学会了这首歌。

他想抱着吉他闯进马龙的房间，踢踢坐在床脚看书的鸡蛋头让他当他唯一的听众。

马龙梳着油头抱着Ipad看新出的漫威电影。张继科站门口嗫喏半天指着手机问你怎么不回我。

马龙把玩偶塞到背后说我没看见。他拿过手机，翻找半天。

张继科说，我分享给你的这首歌挺好听的你听听吧。

马龙点点头又把手机放回去。

 

张继科最终也没把这首歌唱给马龙听。

退役那天周雨为他献花。张继科交代周雨，记得把他屋里放的吉他还给小队员。马龙站在人群里望着他，最后上来击掌一下。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北京的路要慢慢走我们一直走到最后 
和我在北京的街头走一走喔哦
直到人潮散尽我也不放开你的手

 

最后张继科胡乱地弹了几个和弦就下台了。

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长发的姑娘端着酒杯堵住他，笑着说。

张诗人偷懒喔，漏了两段没唱。

张继科摘下吉他塞到姑娘怀里说抱歉这里太闷了我出去喘口气。

 

张继科蹲在青岛小酒吧的门口抽着南京想念北京。

他轻声哼着，我们一直走到最后。

直到人潮散尽我也不放开你的手。

 

马龙半夜接到一个电话。

他悉悉索索地爬起来，那边是熟悉的声音。

他听见有人说，龙啊。

他回，干嘛。

那边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马龙又问，干嘛。

他说，你给我点时间。

马龙笑了，他把小怪兽塞进怀里。

好啊，给你一首歌的时间。

 

END

我听的是张云雷唱的。